不少敏銳的觀眾大概都會發現,在宮崎駿所有的動畫裡,《霍爾的移動城堡》中的蘇菲,是個跟以往作品很不一樣的女主角。
在宮崎駿的動畫裡,女主角通常有一個鮮明的特徵,就是獨立而有自信。這一點,可以從《風之谷》、《龍貓》、《魔女宅急便》、《天空之城》、《魔法公主》、《神隱少女》、《風起》等等作品中看出來。但是《霍爾的移動城堡》中的蘇菲,卻是個對自己缺乏信心、抗拒社交的人。
在動畫開頭,蘇菲只喜歡穿樸素的衣服,當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時,起初覺得自己的打扮不錯,後來又露出失望的表情。
蘇菲生命的轉捩點,是霍爾的出現。當蘇菲被搭訕時,霍爾帶她逃離了現場。霍爾帶著蘇菲在天空漫步,那是生命中最浪漫的一次相遇。
面對這次難得的邂逅,蘇菲怎麼看待呢?
《霍爾的移動城堡》中有一段對話非常重要,當蘇菲回到地面時,妹妹蕾蒂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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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魔法師吧?」
「他是個很好的人……他救了我……」
「所以姊姊的心被他偷走了嗎?如果他是霍爾的話,妳的心臟會被他吃掉喔!」
「不會啦,霍爾只挑美女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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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菲說的話,其實反映的是她對自己的看法。她覺得自己不夠有魅力,所以不會是霍爾狩獵的對象。
表面上,這段對話是在討論「蘇菲的心臟會不會被吃掉」這件事,但宮崎駿要暗示的,是蘇菲覺得自己不是個能夠擁有愛情的人。
宮崎駿很善於用故事的情節本身,來表現出蘇菲的「心境」。後來,蘇菲遇到了荒野女巫,荒野女巫把蘇菲變成了一個滿頭銀髮的老婆婆,導致蘇菲不得不前往霍爾的城堡尋求解救自己的辦法。
為什麼要變成「老婆婆」呢?因為「老婆婆」這個外貌就是蘇菲「那一個階段」的心境,缺乏信心、對愛退卻,之後這個形象在影片中,存在了很長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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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菲後來到了城堡,再次遇到了霍爾。她雖然是個在愛情面前躊躇不前的人,但是在面對「其他事情」時,卻充滿了勇氣。
比如說,她看到惡魔卡西法,可以充滿氣勢的跟對方談判。遇到馬魯克時,可以迅速跟對方打成一片。我們不難發現,蘇菲到了城堡中,跟其他角色相處得非常融洽,或許這是蘇菲本來就有的一種人格特質,直率、友善、有決斷力、只不過她在過去沒有把這一面發揮出來。
在這段日子裡,蘇菲跟霍爾有了更多真實的互動。她甚至願意假裝成霍爾的媽媽,代替他去跟王宮魔法師沙莉曼談判,要求對方不要再勉強霍爾打仗。
蘇菲跟莎莉曼談判時,陷入了巨大的危險,最後霍爾救了蘇菲,兩人脫離險境之後,感情又深了一層。
有一次,蘇菲做了一個夢,夢中她來到洞穴,看到了變形的霍爾,開始了以下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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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爾,是霍爾吧?不舒服嗎?受傷了嗎?」
「別過來。」
「我想幫助你,我想幫你解開咒語」。
「自己的咒語都解不開的妳?」
「因為我深愛著你啊!」
「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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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的霍爾彷彿受了傷,處於無法變回人形的狀態,他抗拒蘇菲的關懷,但蘇菲終於勇敢說出了那句話:「因為我深愛著你啊!」這句話雖然出現在夢裡,卻有著非常關鍵的意義,因為這意味著蘇菲開始察覺自己的心意。
《霍爾的移動城堡》中的蘇菲,其實很像現實中的我們。在人生中,愛有時候是千瘡百孔的,人在愛裡會受傷,人有時會害怕再一次敞開心房去愛人,人有時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有資格擁有那一份愛。或許,有時候我們的外貌還年輕,內心卻像個滄桑的老年人,就像被「咒語」所束縛的蘇菲一樣。
但是,宮崎駿在《霍爾的移動城堡》裡,卻用蘇菲這個角色告訴我們,「愛」有時候需要的正是那一份勇氣,如果遇到了真正值得珍惜的人,站在原地是永遠也不會有結果的,只有向前跨出去,才能看見不一樣的風景。
夢中的霍爾雖然說「太遲了」,但生命中永遠沒有「太遲了」這件事情。只要蘇菲願意,她就有機會拯救霍爾,同時改變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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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霍爾的移動城堡》故事的尾聲,霍爾為了保護蘇菲,在戰爭中受創過重,瀕臨死亡。
在接下來的情節裡,有幾個很有趣卻似乎很少被討論到的鏡頭,就是蘇菲連續親吻了好幾個角色。在我看來,這幾次「親吻」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蘇菲找到重傷的霍爾時,發現對方已經雙眼無神,失去了變回人形的能力,她不在乎此刻對方的形貌,給了霍爾一個吻。
這一次親吻,是蘇菲直接面向愛的證明,意味著她完全順從自己的心意,不再逃避。所以當霍爾戴著蘇菲回到「城堡」的木板上時(當時巨大的城堡幾乎全毀,只剩木板靠著魔法在行走),霍爾被拯救了,他褪去了全身的羽毛恢復成人形。
但是此刻的霍爾生死未卜,因為霍爾的心臟「卡西法」在荒野女巫的手中。於是蘇菲擁抱了荒野女巫說「求求妳,奶奶」。荒野女巫被蘇菲的心意感動,將霍爾的心臟還給了蘇菲,這時候,蘇菲親了一下荒野女巫的臉頰。
荒野女巫是將蘇菲變成「老婆婆」的人,蘇菲即便後來恢復成年輕的模樣,但髮色依舊是銀色的,並沒有變回來。正因如此,我覺得蘇菲擁抱對方,甚至親吻對方的情節,是相當有意思的。
我有時候會想,如果蘇菲之前沒有善待失去魔力的荒野女巫,沒有在最後擁抱對方,荒野女巫會甘心把霍爾的心臟輕易交出來嗎?可能不會。蘇菲感動荒野女巫的,固然是她對霍爾的愛,或許也包含了她的善良吧。我想,蘇菲最後對荒野女巫的擁抱與親吻,既是跟曾經傷害過自己的人和解,也是跟自己的和解。當一個人能夠去愛人,就擁有了重新面對過去的能力。
當霍爾被救活後,卡西法跟霍爾之間的契約被解開,恢復了自由。但「城堡」的木板失去魔力開始下墜,這時候那個會移動的蕪菁趕緊卡住木板,解救了所有人。充滿感謝的蘇菲,親吻了蕪菁,這時蕪菁變成了英俊的王子,因為解開他魔咒的方法,是被自己愛慕的人親吻。卡西法最後飛回所有人身邊,因為他想跟大家待在一起。蘇菲溫柔的說:「謝謝你,卡西法。」接著親吻了卡西法。這兩個吻,一次給了拯救大家的恩人,另一次給了始終保護著大家的朋友。
在這幾次親吻之後,動畫中最後的一吻回到了霍爾身上。兩個人親吻時,霍爾不再染著金髮,蘇菲也不再綁著銀髮,兩個人在深愛的人面前,都展現了最自然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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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霍爾的移動城堡》最後,安排了那麼多次蘇菲的「親吻」?
我想,「親吻」代表了「能夠去愛」。
一開始的蘇菲,對自己缺乏自信、也不相信自己能擁有愛情。但是經過了這趟旅程,她終於跨出那重要的一步,直面自己對霍爾的心意。在那之後,蘇菲似乎就成了一個跟過去截然不同的人,因為「能夠去愛」是一個重要的能力,這讓她懂得寬容、也學會感謝。她親吻了霍爾、荒野女巫、蕪菁、卡西法、在親吻他人的那一刻,她不再是過去那個猶豫不決、缺乏活力的女孩,她敞開了自己的心,成為了一個愛的給予者。
《霍爾的移動城堡》令人驚豔的地方在於,蘇菲雖然不像以往宮崎駿動畫中一開始就充滿自信、能力卓絕的主角,但是她更像現實生活中的我們。這個角色的成長,既是「成人式」的,也是很「真實」的。《霍爾的移動城堡》對「愛」的探討,雖然不複雜,但是很深刻。人因為渴望「愛」而自我懷疑,卻也因為「愛」而成長,蘇菲的故事,正是「愛」的世界裡最動人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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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教學的關係
跟學生介紹《霍爾的移動城堡》
趁著寒假把我對蘇菲這個角色的心得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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