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阿一哥哥你終於來了!」時隔數週,再一次見到萬仲一的陸維崇顧不得在後面喊他穿拖鞋的自家老爸,興奮地小跑向前,一把抱住剛從廁所出來的萬仲一,臉貼著他的肚子很親暱地蹭了蹭。「你可以生爸爸的氣,但你不可以連我都不喜歡了呀!」
萬仲一剛洗過的手還帶著一點水珠,怕冷到陸維崇,在衣襬抹乾了才搭上他的後腦,輕輕摸了把,解釋道:「沒有生氣,也沒有不喜歡你。」
「爸爸都跟我承認了,是他說錯話惹阿一哥哥不開心,所以阿一哥哥才不想理我們。」陸維崇抱著萬仲一的腰抬起頭,委屈巴巴地控訴:「可是又不是我說錯話!」
和陸映平不一樣,就算和萬仲一吵架了冷戰了,陸映平在學校裡只要有課,勢必都還見得到人。可萬仲一不來家裡,陸維崇是怎麼也見不到他的。
萬仲一沒想到陸映平連這種事都和陸維崇講,有些尷尬地看向還在玄關處換鞋的男人,對方卻只朝他聳了下肩,沉聲喚道:「陸維崇,過來穿拖鞋。」
「哦──」屈服於爸爸的淫威之下,陸維崇不得不放開萬仲一,蹬蹬蹬地跑去玄關穿拖鞋。
「沒和他說太多,只說了我說錯話讓你不開心而已。」趁著指使陸維崇把晚餐拿去餐桌上放好,又讓他去好好洗手的空檔,陸映平走近萬仲一,伸手摟了把他的腰,低笑著道:「他也不懂,只知道我讓你不高興,害他沒有哥哥陪他玩了。」
不遠處的廁所裡陸維崇正趴在洗手台邊,一邊五音不全地哼著兒歌一邊洗手,高興完完全全擺在明面上。
萬仲一往廁所的方向瞥了一眼,而後輕出了口氣,在陸維崇出來之前拉開陸映平的手,捏了一下他帶著薄繭的掌心,小聲咕噥:「那你……自己檢討一下。」
陸映平隨即笑出聲來,執起萬仲一的手迅速地在他指背印了一吻,踩著陸維崇關水跑出來的時間點放開他,假裝什麼也沒發生。
一整個晚上陸維崇都纏著他的阿一哥哥,吃飯貼著他一直說話、飯後黏著他一起玩玩具,甚至到了要準備上床睡覺的時間,都還要阿一哥哥陪他睡。
對此陸教授不大滿意,故意繃著張臉對陸維崇說:「你小學一年級了,這麼大還要人陪著睡?」
陸維崇不甘示弱地回道:「爸爸才是,長得比我還大,不能自己睡嗎?」
父子倆大眼瞪著小眼,萬仲一就坐在中間見怪不怪地吃著草莓看著電視。以前他留宿的時候陸維崇也經常吵著要他陪睡,而陸映平總會逗他似地說上幾句,萬仲一都習慣了。
萬仲一捏起一顆草莓,草莓尖在碗裡轉了一圈裹上一層煉乳,餵到陸維崇嘴邊,「吃完這顆就去刷牙睡覺了喔。」
「啊──」
陸映平看著眼前莫名和諧的畫面挑了下眉,在萬仲一收回手時點了點他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
「怎麼了?」萬仲一顯然沒Get到點,茫然地眨了眨眼,問道。
陸映平清了清嗓,指了指他腿上的保鮮盒,「我呢?」
這下萬仲一終於明白陸映平是什麼意思了,就連一旁陸維崇也看懂了,笑嘻嘻地說:「爸比羞羞臉,這麼大還要人家餵。」
「陸維崇,」陸映平冷漠而殘忍地宣判:「你今年過年的禮物和紅包都沒有了。」
陸維崇立刻抓起一顆草莓,橫過萬仲一伸長了他的小短手湊到自家老爸面前,討好道:「來爸爸啊──我餵你!」
「謝謝。」陸映平傾過頭,叼住陸維崇送上來的那顆草莓,咀嚼吞嚥以後笑了下,說:「可惜來不及了。」
這對父子簡直就是活寶,一來一往的互動逗得萬仲一方才還有的一點尷尬一掃而空,止不住地笑個不停。
等萬仲一洗好澡吹完頭髮,打算和以前一樣,念個故事把陸維崇哄睡了以後再悄悄出來。
陸映平剛才本來也就只是在逗逗兒子,沒有攔他,只和他說陸維崇睡了就早點出來,兒童房床小,怕他睡了伸不開手腳,隔天起來會不舒服。
萬仲一進了陸維崇的房間裡,正打算找找最後一次念到一半的故事書,已經乖乖躺在床上的陸維崇卻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讓萬仲一躺過去。
「怎麼了?」萬仲一順著他的意坐了過去,掀開棉被一角,在盡量不擠著對方的情況下讓自己也縮進被窩裡。「今天不想聽故事了嗎?」
「阿一哥哥,」陸維崇往還帶著點濕氣的萬仲一身上貼了貼,仰起小小的腦袋看他。「你可不可以不要生爸比的氣生很久?」
「嗯?」萬仲一有點意外,問他:「怎麼突然說這個?」
「媽咪就是因為生了很久的氣,然後就不要爸比了。」陸維崇眼睛眨了眨,像講秘密一樣把聲音壓低了點:「爸爸其實很可憐的,媽咪有叔叔陪,也有我陪,可是爸爸只有我很少很少的時候能陪他。如果阿一哥哥也不要爸爸了,那爸爸又剩一個人了……」
小孩子單純直白的坦言讓萬仲一心裡一軟,他隔著被子輕拍陸維崇的肚子,「我沒有生氣了,也沒有……不要他。」
「嗯嗯!」陸維崇用力點點頭,像放心似地哈了一口氣,過了會,又和萬仲一說了一個小秘密:「我那天真的不是故意亂跑的。」
萬仲一想了一下,才想起來陸維崇說的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了,陸維崇不提,萬仲一早忘記這件事了。
「那你為什麼會跑到球場呢?」萬仲一順著問了下去。
「以前幼稚園老師講過一個故事,有一種金色的小鳥,抓到了就可以許願。」陸維崇手抓著棉被,有些睏倦地打了個呵欠,「爸爸去上廁所,我看到窗戶外面有一隻金色的小鳥,我想等爸爸回來一起去抓,但又怕牠飛走了,我就跑出去了,可是小鳥沒抓到,我也跑不見了。」
童話不過是虛構的故事,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可以許願的小鳥,可陸維崇仍保有著兒童獨有的純真,仍堅信著那些虛無的可能。
萬仲一替他撥了撥垂在額前的細軟髮絲,沒有破壞他的想像,只問:「如果抓到了,你想許什麼願?」
「嗯……」陸維崇閉起眼睛,睏得說起話都含含糊糊黏在嘴裡。「希望……可以有人陪爸比,我在媽咪那裡的時候陪,這樣他就不會可憐了……」
萬仲一撐起身子,按亮床頭櫃上月亮形狀的小夜燈,跟著關掉頂上的大燈,就著微弱的暖光看著陸維崇將睡未睡、還在掙扎的小小臉蛋。
「乖,睡吧。」萬仲一側過身,一隻手蓋在陸維崇眼睛上,輕聲哄他:「沒撿到金色小鳥沒關係,你不是撿到我了嗎。」
陸映平直到十二點都沒等到萬仲一回來。
他關了電腦走出去,小心翼翼地推開陸維崇的房門,才走進去就看見萬仲一側躺在外側的床邊,縮著腿,手隔著被子搭在陸維崇肚子上,閉著眼睛呼吸均勻,像是哄著哄著把自己也哄睡了一樣。
他好笑地上前幾步,走到床邊俯下身,湊到萬仲一耳邊,用氣音喚了聲他的名字:「萬仲一。」
萬仲一沒醒,只是眉心輕輕皺了一下,腿才剛伸直了一點馬上又有自主意識地縮了回來。陸映平好笑地搖了下頭,動作極輕地把他的手從陸維崇的肚子拉了下來。
「唔嗯……」這回萬仲一終於睜開了眼,有些吃力地回過身,「你……」
「噓。」萬仲一才剛說了一個「你」字,就被陸映平用拇指壓住嘴唇,「別吵醒他。」
萬仲一這才反應過來陸維崇還睡在旁邊,他轉頭看了眼,確定陸維崇沒被自己吵醒,才鬆了口氣地放輕動作下了床,跟著陸映平一起出去。
「其實你也不用特別來叫醒我。」已經清醒了不少的萬仲一捧著溫溫熱熱的馬克杯坐在床上,小口小口地抿著慣例的睡前熱飲。「小崇的床也不是很難睡。」
「腳都伸不直了還不難睡啊?」陸映平好笑道。「再說了,你牙還沒刷。」
萬仲一頓了頓,才想起好像是這麼一回事,他「哦」了一聲,下意識地喝得更快了,卻不慎被嗆到,摀著嘴猛地一陣咳。
「喝慢點。」陸映平有些無奈地上前拍拍他的背,「又沒催你,急什麼?」
萬仲一一連咳了好幾聲,眼角和鼻子都咳紅了。他抽了抽鼻子,又輕輕地咳了兩聲,抬起頭看向陸映平的眼神又可憐又可愛。
陸映平動作自然地用指腹揩去萬仲一唇上的水潤濕意,然後低下頭,不帶情慾地吻了吻萬仲一帶著點甜味的雙唇。
這舉動讓萬仲一回憶起上學期期末之前,他們帶陸維崇去海生館玩的那一次,送他回到住處樓下,陸映平也是這麼吻他的,很輕地碰著他的嘴唇,一點也不情色,更沒有過份深入。
「你……」待陸映平向後退開,萬仲一心裡糾結了半晌,終於還是問了那個遲了許久的問題:「你那時候,為什麼要親我?」
「哪時候?」陸映平反問,又自顧自地答:「海生館那時候?」
萬仲一臉色微紅,點了點頭。
「說實話,那時候沒想那麼多。」陸映平一屁股坐到萬仲一旁邊的床墊上,摟住他的肩膀。「心裡有股想親你的衝動,就順著這麼做了。如果你覺得被冒犯,沒關係,現在讓你親回來。」
說著陸映平還真把臉湊了過去,一臉「你隨便來我不躲」的表情,把萬仲一逗得忍不住笑,一掌推開他湊近的臉。「別鬧。」
「沒跟你鬧。」陸映平抓下萬仲一推他的手,牢牢地握在掌心裡,又將臉湊了回去。「真的,陸教授的香吻可不是隨便哪個誰都可以得到的,不把握一下嗎?」
萬仲一笑得單手握著的馬克杯都險些抓不穩,他飛快地在陸映平嘴上短促地碰了一下,旋即退了開來,一邊壓下莫名跳得有些急促的心跳,一邊回道:「好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