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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羅承旭準時和羅文淵會合，由羅文淵和Bryan的車子領頭，兩台車一前一後一起往山上開。
過去幾年尖尾山因為地震造成土石坍塌一直是封閉的狀態，直到今年才整頓完成重新開放。
這裡本就因為登山難度較低而受到遊客歡迎，政府將坍方的地方整理過重新拉了一條新的登山步道，走起來更是輕鬆不少，是這陣子相當熱門的踏青景點。
羅承旭小時候來過一次，今天是第二次來。
停好車後他仰頭看著遠方的山頭不禁發出一聲驚嘆，今天天氣相當好，蔚藍的天空中飄著一層薄薄的雲彩，襯托出翠綠山景的美貌，親眼見過以後不難理解這裡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遊客前來。
「怎麼樣，很不錯吧。」羅文淵就停在隔壁，他一身輕便下了車，身旁跟著負責背包包的Bryan。
「跟以前來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了。」羅承旭將後背包背上確認車子有上鎖，和兩人一起往入口前進。
步道的入口旁設置了一個指示牌，上頭畫有這座山的簡易地圖。這裡的行徑路線很簡單，總共三條步道提供三種難易度的走法，終點同樣都是山頂。
羅文淵指著圖上的一個點說：「中間這裡有個涼亭，我們去那裡吃午餐吧。」
「好。」
三人選了難易度中等的步道，這條步道的起點就位在瀑布旁邊，沿著瀑布往下還有一條深度較淺的溪流，有不少人會在溪邊踩水或釣魚，還有人會在一旁的空地烤肉和野餐，是最多遊客聚集的一條步道。
羅承旭走在最後面，一邊四處看看周圍的景色，今天天氣好，瀑布的水量豐沛，也因此而吸引不少人前來拍照。
在走上步道前，羅承旭被一對情侶攔住問能不能幫忙掌鏡替他們拍一張合照，他想反正沒有要趕路，便接過對方的手機答應下來，以瀑布為背景替他們拍了幾張照片。
將手機還給情侶檔後，不遠處忽然傳來像是在爭論什麼的聲音，羅承旭回頭一看，注意到溪邊有幾名年輕人圍成一個圈，其中有兩個人聲音特別大像是在吵架，還有一個人看起來有點慌張，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羅文淵在步道前等了一會兒，見羅承旭遲遲沒有跟上來，回頭找過來問：「怎麼了？」
「那邊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羅承旭說。
「出事？」羅文淵隨著羅承旭的視線看過去問：「那幾個年輕人嗎？」
羅承旭點點頭，隱約聽見有人提到「受傷」兩個字，下意識道：「我去看看。」
「等等。」羅文淵拉住羅承旭搖搖頭，微蹙起眉說：「承旭，別多管閒事。」
「可是……」
「走吧。」
羅文淵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路過幫忙卻反被牽扯進事件中的情況時有所聞，更何況那邊也沒有主動向外求援，沒必要自找麻煩。
羅承旭理解他叔叔的想法，但還是沒忍住回頭多看了一眼，越看越覺得那群人之中，那個看起來有點慌張的男人長得和他之前看過的調酒師很像。
──淺棕色的頭髮、不算白皙的膚色、纖瘦的身材。
他記憶力是真的好，還很會認人。第一次在酒吧遇到許舒晏的時候，他聊天的對象正是一名棕髮的調酒師，沒記錯的話兩人看起來似乎很要好的樣子，不停貼在一起說著悄悄話。
羅承旭不願多想，試圖說服自己就算那兩個人關係真的很好，他們也未必會剛好一起出門。可一旦將腦中的特徵對應起來，心裡就一直覺得不太對勁，總感覺有點莫名的慌。
他希望是自己想太多了，耳邊卻一直有一個聲音要他去確認一下，就去看一眼也好，至少讓自己放下心，才不會在接下來的行程中還繼續在意這件事。
羅承旭叫住羅文淵說：「叔叔，那裡好像有我認識的人。」
「你認識？」
「不太確定，但我還是去看看吧，你跟Bryan先走，不用等我。」
「什……承旭！」
羅承旭原路返回往人們集中的地方走去，其實那裡也就三、四個人圍成一圈，只是他們爭吵的聲音很大，看起來就更顯眼些。
羅承旭透過人與人之間的縫隙試圖看清楚中間被包圍起來的人，果不其然發現許舒晏的身影。
許舒晏坐在一塊石頭上低著頭讓人看不清表情，他手上、腳上全是擦挫傷，尤其兩條腿上血跡斑斑，左膝的傷口還在不停冒出鮮血，看起來相當怵目驚心。
羅承旭怔了一怔，哪裡想得到居然會真的在這裡遇見許舒晏，卻是他把自己弄得一身傷的模樣，他被許舒晏腿上的傷嚇了一跳，想都沒想就大聲喊他：「許舒晏！」
許舒晏肩膀抖了下，他慢慢抬起頭，和羅承旭對上視線的那一瞬間雙眼倏地瞪大，一臉驚訝地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為什麼還不去醫院？」
「我們準備要過去了，但血一直流，想簡單處理一下再走……」
「我車上有，我幫你處理。」羅承旭和身旁的人說了聲借過來到許舒晏身邊，他將許舒晏拉起來讓他靠著自己，一旁的余然愣了一會兒才認出羅承旭，「啊，你是……」
話還沒說完，羅承旭便急匆匆地打斷，「我是醫生，我來幫他處理傷口吧。」他看了余然一眼，又看向許舒晏無聲詢問他的意願，在得到許舒晏的點頭應允後便乾脆把人抱起頭也不回地往停車場那邊走。
許舒晏連忙擺手用口型跟余然說沒事，留下眾人以驚愕的目光看著他們倆離開。
羅承旭打開後車廂讓許舒晏坐在邊緣的檻上，從深處撈出一盒急救箱和兩瓶水，先把自己的手沖乾淨了才開始查看許舒晏的傷。
羅承旭先是抬起許舒晏的腳用生理食鹽水沖掉上頭的血，一邊確認傷口的位置一邊問：「腳可以動嗎？」
「嗯……應該可以，可是有點痛。」
「哪裡痛？腳踝嗎？我按按看，不會太大力，按到會痛的地方你跟我說。」
「好。」
羅承旭按了按許舒晏的腳踝。「這裡會痛嗎？」
「不會。」許舒晏說。
羅承旭又換了一個位置，「這裡呢？」他輕輕按壓，見許舒晏再度搖頭，便道：「嗯，骨頭應該沒事，我先幫你處理外傷，待會再去醫院檢查一下。」
「好，謝謝。」
羅承旭拆開一包新的棉棒，用生理食鹽水把兩支棉棒淋濕，正想跟許舒晏說他準備要清理傷口了，一抬頭卻看見對方抿著嘴無聲地掉下幾滴淚。
羅承旭愣了下，撇開視線低下頭說：「我要幫你清理了。」
「……好。」
清理傷口的過程中許舒晏始終沒有吭聲，但從他反射性縮腳的反應能感覺到他還是會疼的，只是忍著不出聲罷了。
羅承旭不時抬頭查看，見許舒晏的臉上冒出不少汗珠，便道：「再忍一下。」
「嗯。」
羅承旭棉棒輕輕在傷口上滾動擦去上頭的沙塵，髒了就換兩支新的再繼續，同樣的動作重複幾次後才開口：「很痛嗎？」
許舒晏肩膀劇烈一抖嚇了一跳，他抹掉眼淚，搖頭含糊地小聲說沒事。
「有事就說，憋著做什麼？我又不會笑你。」
「……」許舒晏咬緊嘴唇。
「想把嘴巴咬破嗎？」
許舒晏「唔」一聲慢慢鬆開嘴，又擦了擦眼淚才哽咽著開口：「……剛剛朋友找我去瀑布那邊爬石頭，我本來以為我可以跟上，後來才發現我爬不上去……我是真的爬不上去，想叫他們等我一下，他就說我怎麼這麼遜，體力這麼差還敢跟過來，現在還受傷……感覺有點掃他們的興。」
羅承旭替傷口擦上碘酒，等待幾十秒後再拿沾濕的棉棒擦去，拆開一塊新的紗布說：「不是你的錯。」
「……」
「那個瀑布本來就是高危險區域，他要爬上去那是他有本事，你爬不上去就爬不上去，做不到本來就不是你的問題，不用勉強自己去做，也根本不應該這麼做。他們不顧自身安全也沒有顧慮一起行動的你，就算掃他們的興又怎樣？」
「嗯……」許舒晏吸了吸鼻子，把眼淚硬是逼了回去。
真丟臉。
自從和羅承旭認識以來自己好像就一直在他面前出糗，怎麼就沒發生過幾件好事呢？
「別哭了，喝點水吧。」
傷口大致清潔乾淨後，羅承旭在幾個比較嚴重的傷處塗上一層薄薄的藥膏，再將紗布覆蓋上去用透氣膠帶固定好，「好了。」總算完成了簡易的包紮。
趁著羅承旭到一旁用瓶裝水洗淨雙手，許舒晏微微抬起雙腿查看，他不禁在心中讚嘆羅承旭不愧是醫師，從消毒到包紮都處理得很快，要是讓余然他們幫忙都不知道會拖到什麼時候。
羅承旭洗好手回來正要跟許舒晏說要載他去醫院時，見許舒晏只是呆呆地坐著看他，忍不住笑出來：「怎麼？」
許舒晏搖搖頭表示沒事，羅承旭也沒打算追問，只道：「自己可以走去副駕嗎？我們去醫院。」
「應該可以。」許舒晏一手撐著後車箱的邊緣，先讓比較不嚴重的右腳落地，再用很慢很慢的速度扶著車身移動到副駕駛座。
羅承旭笑著嘆了口氣，手一伸拖住許舒晏的屁股，另一手勾在他腿彎把他抱起來，大步走過去把人塞進車子裡。
「太慢了。」羅承旭語氣中微微的無奈令許舒晏心頭一顫，他低下頭道：「……嗯，謝謝。」
羅承旭把車開到離這裡最近的一間地區醫院，醫院周末沒有門診，他們只能到急診掛號，幸好急診室裡人不多，稍微等了一會兒就輪到許舒晏了。
很快地醫師問完診也照了X光，檢查結果出來骨頭一切正常，只是皮肉傷的範圍比較大，要把傷養好可能得花上一段時間。
許舒晏的雙腿被重新上藥包紮起來，又打了一針破傷風才被允許離開診間。
這段時間在外頭等待的羅承旭已經替他把病患資料寫好，繳費後的收據和藥單也都拿在手上了，正在和護理師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羅承旭見許舒晏出來，把方才跟他借來填資料的證件還他，揮揮手上的藥單說：「我去幫你拿藥吧，你在這裡等我。」
前往領藥窗口的路上，羅承旭的左肩忽地一沉，「哦唷──看看是誰來了──」被一名穿著醫師袍的男人勾住了脖子。
「好久不見啊，剛剛謝了。」羅承旭拍拍對方的背，兩人順勢碰了下拳。
來人名叫張啟祥，是方才替許舒晏看診的值班醫師，同時也是羅承旭的大學同學。兩人在大學時關係不錯，分組和實習都經常碰在一起，到現在都還有持續聯絡。
「好久不見，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裡碰面，剛剛那是你朋友？」
「算是吧。」
「『算是』是什麼意思？不是朋友你帶他來醫院還替他跑這一趟啊？」
「那你明知故問還問我做什麼？」
「因為會被你當作朋友的人很少啊，他應該不是醫院裡的人吧？好難得哦。」
「才沒有。」
「少來。」張啟祥露出八卦的笑容，正準備來問個清楚，後方卻傳來一聲由遠而近的呼喊：「張醫師──」
張啟祥咋舌一聲，回頭對護理師擺擺手表示有聽見，只好放過羅承旭拍拍他的肩說：「下次再約吧。」
「快去忙吧，再聊。」
和張啟祥聊完天，也順利領到藥，羅承旭回到急診室和許舒晏會合，再和他一同回到車上準備回家。
上車後羅承旭把藥袋交給許舒晏，替他將包包拿到後座放好問：「剛才醫生都交代了些什麼？」
許舒晏掰著手指一一細數道：「藥要三餐吃，傷口不能碰水，回去可以稍微冰敷，還有每天都要去換藥。」
「嗯，去離你家近的醫院換藥就行了。」
「離我家近的……」許舒晏話說到一半就沒了聲音，而羅承旭怔了下，沒有接話。
──離許舒晏最近的可不正是羅承旭任職的醫院。
一陣詭異的沉默後，還是羅承旭先開口：「我幫你掛號吧，你來醫院前跟我說一聲，換個藥很快。」
「好，謝謝。」
受了傷又折騰了一天，許舒晏是真的累了，回程的路上羅承旭看不下去他斷斷續續地在副駕打瞌睡，主動說他可以睡一會兒，讓他一路睡到了自己家門前。
許舒晏其實有很多問題想問。
他想問羅承旭為什麼會在那裡？是巧合嗎？他是自己一個人去的？還是跟朋友一起？為什麼會過來幫他呢？
還以為不再聯絡是變回陌生人的意思，現在看來好像又不是那樣，他們就像是不小心糾纏在一起的毛線一樣，顏色還是衝突的互補色，好不容易扯開來一不注意就又纏了回去，看起來有點滑稽。
被羅承旭叫醒後，許舒晏看著對方的側臉，總覺得思緒有些混亂，他發覺自己無法好好組織語言將心中的疑問問出口，只好再次道謝：「今天……真的謝謝你。」
「沒什麼，你早點回去休息。」羅承旭解開車門鎖。
許舒晏點點頭，開門下車。
羅承旭在車上看著許舒晏一跛一跛地往他的小公寓走，由於雙腿被紗布包裹住的關係，許舒晏的走路姿勢多少受到了一點影響，也讓他沒辦法走得太快。
別管了。羅承旭閉了閉眼睛，多管閒事也要有個限度，他今天已經做得夠多了，再繼續下去不是太奇怪了嗎？
羅承旭一手搭在方向盤上，手指捏緊又鬆開不斷地糾結。他一方面擔心許舒晏一個人不方便，一方面又覺得對方已經是成年人了，有需要幫忙會自己開口，既然沒提他也不必多想什麼……最終他輕捶方向盤嘆了口氣，在許舒晏快走到公寓門口時熄火下車，搶在大門關上前趕過去把人攔了下來。
「上次就想說了，你家怎麼連電梯都沒有。」羅承旭按住許舒晏的肩示意他停下來站好，繞到他面前背對著他蹲下來說：「上來，我背你上去。」
許舒晏沒有反應，羅承旭不用回頭都知道他肯定是愣住了，但他也不急，維持著同一個姿勢等待，在原地等了好一會兒背上才終於感覺到重量。
許舒晏將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好讓羅承旭能夠托著他的臀部慢慢起身，羅承旭顛了顛許舒晏的身體把人背得更穩一些，開始慢慢走上樓。
樓梯間一個人也沒有，微黃的燈光斷斷續續地閃爍著像是要熄滅的樣子，僅僅迴盪著羅承旭沉穩的步伐，安靜得過分。
他終究是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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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寫這一章的時候我剛好摔車，摔得整條腿都是血的那種，那天還剛好下雨，好不容易攔到一台計程車到距離最近的診所結果沒辦法處理外傷，最後是去另一間比較大的診所才包紮好
那時候想說不行，我都摔成這樣了應該要趁這個機會跟醫生要點知識回去，於是我開始和醫生閒聊，從清潔消毒的步驟到藥膏的成分全都問了，每次回診換藥看醫生觀察我的傷口也都會跟他聊一些有的沒的，因為前幾次的清潔消毒都要花費不少時間，還要天天去報到，醫生每次都是一邊幫我處理傷口一邊和我分享，是個人很好的醫生
總之，本章包含了我本人血淋淋的經驗，醫療行為如果有寫錯的地方絕對是我的問題，希望大家都健健康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