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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文崇看了畫廊一眼，再看向羅承旭時，眉頭蹙攏起來，壓著嘴角說：「你這段時間就是這樣跟你叔叔混在一起的嗎？」
這話讓人聽了實在不舒服，羅承旭微微皺起了眉，反駁道：「哪有什麼混不混的，我和叔叔本來偶爾就會聯絡，今天是因為他邀請我來看他的畫展才會過來。」
「偶爾聯絡？」羅文崇冷笑一聲：「聯絡到把自己都搞成同性戀嗎？」
羅承旭咬牙看了許舒晏一眼，他不想在許舒晏面前和父親吵架，但對方的態度又很惱人，他勉強沉住氣說：「為什麼你每次都要這樣說話？」
「我怎樣說話了？」羅文崇依舊是那種像是要吵架的刺耳語氣，「你如果乖一點，像你哥那樣聽話一點，少給我添麻煩，我也不用一天到晚管你了，你以為我喜歡一直跟你講這些嗎？」
「你說的聽話，就是要我跟著你幫我規劃好的人生走，介紹不知道哪個資助醫院的企業老闆的女兒給我認識，想把我們湊在一起，鞏固你的人脈和工作嗎？」
「我做這些還不都是為了你好！」
「你有考慮過我的想法嗎？我已經說了我對女人沒興趣，還堅持要介紹給我認識，你真的覺得是在為我好嗎？」
「我在幫你導回正軌！兩個男人談戀愛能看嗎？真的覺得這個社會已經寬容到可以接受？還是要像你叔叔一樣逃到國外去？你只會毀了你自己！」
許舒晏站在一旁聽兩人的對話聽得都傻了，方才羅承旭喊他一聲爸，還以為會是和樂融融的父子相聚，沒想到他們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論起來，尤其羅承旭他爸爸的發言讓許舒晏越聽越不爽，他一時沒忍住，在羅承旭開口前搶先一步插嘴：「叔叔。」
兩人同時看過來，許舒晏捏緊了拳頭，腦中早已整理好想說的話，盯著羅文崇說：「同性戀怎麼了嗎，他傷害人了嗎？犯罪？殺人還是放火？都沒有吧，既然沒有，為什麼要這樣譴責他的性向？叔叔您是醫生，應該很清楚一個人不管喜歡男性或女性都是很自然的事情，也不是哪個誰說要改就可以改，不求您理解，但請至少尊重吧。」
羅文崇抿起嘴，面上表露不悅，他已經很久沒有被人這麼當面指責了，尤其還是晚輩，難免有些掛不住面子，「這是哪位？」他徹底無視許舒晏，扭頭問羅承旭，「你朋友？還是男朋友？」
許舒晏哼地氣笑了，他說了那麼多，對方居然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顧著和自己兒子確認他的身分，還真是一點禮貌都沒有。
「走吧。」許舒晏沒興趣再和對方爭論，在羅承旭開口前拽了拽他的衣袖要走，見對方站在原地不動，乾脆用力牽起他的手，使勁把他拖走。
他們倆越過站得直挺挺的羅文崇，沒有一絲猶豫，頭也不回地與他擦身而過。
羅承旭回頭看了羅文崇一眼，羅文崇並沒有朝他們這裡望過來，只留給他們一個挺直的背影，堅決不回頭。
許舒晏拉著羅承旭走得很快，他其實不知道要把人帶去哪，只想著要遠離羅承旭那個討人厭的爸爸而已。
「……舒晏……」被拉著走的羅承旭喊了許舒晏一聲，但沒有被聽見。
許舒晏腦中閃過他們第二次見面的情形，難怪談到性向話題時羅承旭的臉色會那麼難看，當時許舒晏有猜到應該不是太愉快的結果，但沒想到會反彈的這麼嚴重，這讓他又有了新的問題──羅承旭當初為什麼會和家人說到自己的性向？
許舒晏想不明白，此時他的手突然被用力扯住逼他停下，「許舒晏！」羅承旭大聲喊他，許舒晏這才回過神，扭頭就見羅承旭指著另一個方向說：「我車子停在另一邊。」
「你怎麼不早說啊。」許舒晏尷尬地鬆手，換羅承旭帶路去找到他的車。
牛肉麵是吃不成了，經過剛剛那段插曲，他們倆都已經沒有在外頭逗留的心思，上車後羅承旭問要不要外帶別的東西回去吃，許舒晏想了想，現在是中午吃飯時間，應該到哪都很多人，便提議道：「去我家嗎？」
「嗯？」
「家裡有一些菜，我可以煮。」
「不累嗎？」羅承旭嘴上這麼問，手指已經點了點手機開始設定導航。
「還好，隨便弄點簡單的，很快。」許舒晏頓了一頓，笑著說：「就當作是謝謝你帶我來看畫展。」
羅承旭總算笑了。
回到家，許舒晏將冰箱裡的剩飯和半盒牛肉片都拿出來，先把剩飯丟進電鍋裡加熱，再挑一顆洋蔥剝皮切片，便開始料理他們的午餐。
羅承旭站在廚房門口，雙手環胸倚在拉門上。許舒晏不讓他幫忙，勉強妥協讓他在旁邊看，在備料的時候就叮囑：「你不要跟我講話，不然我會很緊張。」
「知道了。」羅承旭笑著答應。
許舒晏要做牛肉丼飯，他先把牛肉片煎到半熟，盛起來放在旁邊，再將洋蔥下鍋炒軟，把牛肉和醬油放進去悶煮一下，最後淋上打散的蛋汁就完成了。
熱好的白飯剛好可以分成兩碗，許舒晏將牛肉用鍋鏟切半鋪在白飯上，他抹了把額上的汗，臉上終於有了笑意，轉身把碗交給羅承旭說：「看，很快吧。」
「謝謝。」羅承旭接過碗，提醒他：「記得拿湯匙。」
「噢對。」
吃飯的時候兩人都很安靜，許舒晏懷著滿肚子的問題不時瞄向羅承旭觀察他的臉色，許是他的眼神和動作都太明顯，羅承旭一下子就發現了，但他沒有立刻戳破，直到兩人都快吃完飯才對他說：「想說什麼就說。」
許舒晏尷尬地嘿嘿一笑，含著湯匙說：「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可能有點隱私。」
「嗯，你問吧。」
「你當初為什麼會跟家裡出櫃啊？」
「還真是個好問題。」
許舒晏心虛地縮起肩膀，小聲說：「不想說的話也可以啦……」
「沒有，只是說起來很無聊而已，不是什麼特別的故事。」羅承旭把嘴裡的最後一口飯吞下，放下碗說：「我高中的時候發現叔叔因為性向的事情跟家裡鬧翻，當時我剛意識到我對同性的興趣可能比異性要多，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我聯絡到叔叔請他給我一些意見。叔叔知道這件事之後偶爾會打給我問我過得好不好，結果有一次我們講電話被我爸發現，我們吵了一架，現在就像你剛剛看到的那樣了。」
「平常在家裡都有我媽攔著，但我知道她其實也不太接受這件事，大學之後我都住宿舍，後來貸款買了房子，就不怎麼回家了。」說到這，羅承旭自嘲一笑，「我本來以為他們會因為這件事跟我斷絕聯絡，結果我爸動用關係把我調到他工作的醫院去，要全面監管我，顯然沒打算放過我。」
「我有聽你叔叔說他是院長……但他為什麼這麼堅持要控制你？」許舒晏也吃完飯了，把兩人的碗疊在一起準備收走，被羅承旭攔下來接過去。
「他連這都跟你說了啊？」羅承旭沉吟一聲，走去廚房洗碗，「這樣說吧，他把我和我哥當作他人生的一項成就，不知道你能不能懂，我們就像是他的附屬品一樣，照著他設定好的路線按部就班長大，在他的安排下和財團聯姻來穩固他在醫療界的地位，結果現在出了一個瑕疵，他覺得自己有必要來解決這個問題。」
聽起來真可怕。許舒晏的父母對他的課業沒有太多要求，只希望他好好完成學業就好。求學路上他不是功課頂尖的那一類人，但成績一直有維持在中上的水準，從來沒有落後太多，後來也依照自己的興趣選擇了設計專業，完全無法想像從小就在高壓控制的環境下生活會是什麼樣子。
把洗好的碗收進烘碗機裡，羅承旭轉頭見許舒晏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在他眼前彈了個響指拉回他的注意力說：「我看一下你的腳，去沙發上坐著吧。」
「哦、嗯。」許舒晏乖乖坐好將褲管拉起來讓羅承旭檢查，傷口已經癒合得差不多了，有些比較小的結痂掉了以後看不見痕跡，比較大的就每天擦羅承旭給他的去疤膏。
去疤膏很貴，許舒晏很珍惜在擦，雖然短期內還看不出效果，但長久下來應該還是有點用處的。
羅承旭把兩隻腳翻來翻去確認，滿意地說：「還不錯，走路沒有不舒服吧？」
「沒有。」許舒晏搖搖頭，把話題又拉了回去，「你不想解決這件事嗎？」
「解決？」
「換一間醫院，擺脫你爸爸，或是……或是自己出來開診所？我看很多醫生都這樣做。」
「我資歷還太淺，買完房子也沒剩多少存款，哪有錢開診所。」羅承旭笑了出來，把許舒晏的褲管拉回去就要起身，「無所謂，他現在沒辦法對我怎樣，頂多嘴上說說而已。」
「你想想看吧。」許舒晏急忙伸手抓住羅承旭的袖子說：「我可以幫你。」
「怎麼幫？」
「我現在還想不到，但是……」
「別想了。」羅承旭打斷他，輕輕把他的手拉下來，「不知道我叔叔跟你說了什麼，但你不用太在意，我沒事。」
羅承旭說他該走了，走之前再度交代要許舒晏別糾結他家的事，看個畫展把許舒晏牽扯進來已經讓他很不好意思，縱使許舒晏覺得沒關係也一樣。
許舒晏只能睜睜地看著羅承旭離開，有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就快要觸及到對方內心封閉的那塊區域，但他沒把握住錯失了開門的時機，現在又再度回到原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