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說】嗨，我是從外星來的，你是地球人嗎？（中長篇完結）
朝陽科技大學 應用化學系
風季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這麼迎來那個人的道別。
手拿著那封顯得沉甸甸地的信件，他的兒子頂著一張歉意的笑臉，略帶抱歉的話似乎還圍繞在耳邊。
“家父本是不想通知你的，但是我們這些小的都知道您是他最好的朋友……可能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以為自己最後一句話說得很小聲，倏不知隨著風季年齡的增長，唯一沒有退化的就是那對從小就異常靈敏的耳朵。
“邀請我才是應該的。”
那個混帳，沒有朋友是正常的。也只有我這麼寬宏大量又如此不前嫌的傻蛋才願意跟他做朋友。
--那年小學二年級他轉學到班上，臉上掛著傻子一樣的笑容，風季座位旁的女生立馬開始竊竊私語。現在的社會荼毒小孩太嚴重，初次見面重外表勝過內涵，看學歷勝過人品。那兩個女孩兒就開始自以為在說悄悄話的談論起來，風季聽了半晌，無非就是‘這新來的同學不夠優質’或是‘希望他不要坐我旁邊’這類尖酸刻薄的話。
推了推下滑的眼鏡，風紀面無表情地盯著老師介紹新同學，心裡的確沒有半分貶低或刻意的想法。
“ 嗨，我是從外星來的，你是地球人嗎？”被老師安排坐他旁邊的新同學開口說出第一句話，瞬間眼神死的風季決定改變他之前對新同學的想法。
轉學生的名字叫古米，據他所說是他的母星語直接音譯過來的之前的名字。
風季不置可否，總而言之是第一次聽就記下了轉學生的名字。
“我的星球才沒有‘身體’這種東西，大家都直接在空間走動，溝通也不用說話，直接意識交流就行，才不會有會錯意的情況發生。”
風季在班上是幹部，擔當的位置是風紀，他是一個天才，嗯……字面上的意思。他現在已經自學到國二的課程，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依然留在小學二年級。思想成熟又可靠的風紀一直是老師的好幫手，所以他除了風紀的事務之外，還常常要接受老師的‘請求’。
那句成語是怎麼說的？喔對，叫做“能者多勞”小大人風季總是用這句話勉勵自己“這是因為我有本事！”
然後，被老師要求多多關照新同學的風季，現在正跟轉學生古米捧著昨天的數學小考考卷。
“你們的食物比我們那邊好吃，我超喜歡吃薯條。不過我們不用學習，因為知識在我們誕生的時候就烙印在精神裡了……。”
最近幾日被古米的外星話狂轟濫炸的風季終於忍無可忍，抽出發到一半的考卷中的某一張，拎著的考卷幾乎貼到古米的鼻尖上。
“如果你的知識真的烙印在精神裡，你怎麼會拿這種分數？”
刺目的紅字晃著古米的眼，上面的十二尤為顯眼。
順帶一提，風紀這次小考拿了一百分，嗯……每次都拿一百分。
“呃……這不一樣啦！地球的數學太落後了，我們那不用這種東西已經好幾世紀了！”
“哼！狡辯！”
風季轉過頭將那張十二分的考卷拍在古米的桌上，拿著自己的一百分回到座位上坐下。
“真的啦！這種數學我們已經淘汰好久了，我不會是正常的嘛！”古米拉著椅子坐到風季的旁邊，嚷嚷著吸引他的注意力。
一個倒坐著椅子趴在椅背上笑起來很傻的轉學生，總是說自己來自別的星球，一個一臉正經坐在座位上盯著一本書，時不時因為聒噪的聲音而皺眉或是遞白眼的黑髮少年，成為了教室午間一道奇異的風景線。--
＊
叩叩。
木製的老式拉門被人從裡邊推開一條縫，一位挽著半銀青絲的婦人探出半個身子，一襲純黑的素衫優雅而不失莊重，歲月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跡，普通卻耐看的臉上有一點失落與無助，卻沒有過多的悲傷。
古米的夫人。風紀摘下帽子。
“季仔，你來了？”
聽到這熟悉的稱呼，風季感覺方才心裡湧起的那一點疏離感忽地消失無蹤，眉間的皺紋似乎也放鬆了一點，他嘴角微微勾起，後又像是覺得不妥般的壓下唇角因見到故人而揚起的一抹笑意。
“娜娜子，我來看他。”
--不知是否是孽緣如此，自從古米轉學到風季的班上，他倆就一直是同班同學，升上了同一所國中，進入了同一間高中。
風季一直很懷疑，就古米那爛到讓人不忍直視的課業成績，到底是怎麼跟他進入同一所重點高中的，直到不著痕跡的探過那些想巴結他這個天才的學校各導師的口風後，才知道那傢伙原來是所謂的特殊保送生，為此風季不只一次在心裡感嘆，好的靠山比什麼都來的重要，古米那同意小學二年級的孩子給自已改名的父親尤為如此。
當然，風季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這些都只是古米那位有實力卻不怎麼靠譜的父親在背後一手推動的，但當事人絕對一點都不知曉。
“嘿，季仔，我們又一個班耶。”分班榜前的風季撫了撫鏡框，轉過頭看著古米，他淺棕色短髮稍微長長了些，在夏季尾聲帶著些許涼意的暖風中被吹的雜亂無章，笑的一臉傻樣。
“原來這所學校沒那麼難考嘛，你說這是重點高中的時候我還以為我一定考不上呢，結果我進然考上了，跟你一起把它塡在第一志願真是太好了。”
這總是說著一堆“這種知識根本用不到啊”或是“唉唉！這跟我腦裡的知識不一樣啊。”諸如此類的爛理由，然後拿回佈滿紅字考卷的傻子，怎麼會知道他父親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做了多少事，才讓他這個“被父親放棄，打算一輩子養著，結果填的第一志願讓他爸爸看到一線曙光，以為兒子發憤圖強”的傢伙進入這所重點高中。
即使到了國中，他依然常常在風季耳邊嘮叨，星際旅遊發生的趣事、哪兩個星球並不和睦、哪星的公主跟另一顆星球的王子聯姻，諸如此類，不一而足，說的是繪聲繪色宛如真實，有時候風紀的注意力都會被古米的故事吸引，恍惚間還會認為真有其事。
果然跟傻子待久了自己也會變笨嗎？
“季仔，副班長找你呢。”
古米身後領著一個女生，幾縷微長的髮絲從額邊垂下在靠近下巴的地方微微捲起，剩下的部分在腦後團成了包子樣。
副班長趙詩娜有一張小巧的瓜子臉，眼睛稱不上大但是有神，比之常人更顯深色的瞳色讓她的目光看起來溫潤柔和。
“風季。”聲音像撫過湖面的春風。風紀想，她叫的應該是他的名字而不是班職。
“可以跟我出來一下嗎？”
上課的鐘聲響起，雜亂的腳步與人潮從兩人身旁穿過，午後的陽光穿透走廊上的窗戶闖進兩人之間，在地面上照出一片異常亮眼的白色地毯。
風像是惡作劇的小精靈，調皮的撥動著窗簾，隨即歡快地圍著兩人奔跑，綁著包子頭的橡皮筋崩斷的一瞬間，黑絲隨著風兒起舞，米白色的簾子隨即掩蓋了她的面容，還悄悄的稀釋了她說的話。
或許是因為那一瞬間的烏絲飄揚讓他失了神，又或是因為簾子壞心眼的遮擋，也有可能是因為她不經意地低頭。
風季一直很想知道那一刻，副班長的臉龐是否會像施了粉黛一般泛起嬌羞可愛的紅霞。
“我喜歡你……。”
＊
擺在正中間那張照片上的臉一如往常的露出他標誌性的傻笑，那笑的憨態的樣子讓風季心中實在生不起任何一點的悲傷感。
或許他自己也不想承認。
就著麼盯著照片，假裝只要自己這麼一直看著，裡面的人就會傻笑著走出來，欠揍的拍著自己的肩膀，說一些聽不懂的外星話。
就像往常一樣。
風季總是會不自覺地想起，古米用他那有些偏高的男音在他耳邊狂轟濫炸，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說的最多的就是“如果哪一天他們脫離了身體，他一定要帶著風季去自己的家鄉看看。”
風紀告訴他，脫離身體就叫做死亡。
古米搖頭，說那只是另一種活著的方式。
記得有一個午後在公園的鞦韆上，風季坐著，古米站著。
古米說，如果有一天他先擺脫了這具身體，那他會在後山那顆長得很高的老樹上，那個可以看到第一顆星星的位置上等他。
風季說自己不會爬樹，古米笑著回答他“沒關係，到時候你就會了”。
風季還沒有在那個位置上看過第一顆星星，古米看過。他在那個位置綁了一條藍絲巾，說是怕到時候風季會找不到那根樹枝。
古米在樹上，風季在樹下。
他們一個晃盪著雙腿，一個抱著膝蓋。夕陽伴著晚風照在他們身上，古米說總有一天他要讓風季看看上面的風景。
古米不停的說話，大多數時候，風季只是聽。
“嘿。”看著那張傻笑的照片，風季席地而坐，自然的就像他重複了這樣的動作數千遍“聽你說了那麼久，現在該換我說了吧。”
＊
跟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分手，風季跟古米約在車站門口見面。
晚了五分鐘，他看到了古米的身影，還有挽著他手臂的趙詩娜。
副班長的頭髮留長已及腰，溫婉的眼裡佈滿笑意。
古米也發現了風季，他舉起手揮了揮，傻笑著露出一口大白牙。
接過古米和趙詩娜一起遞過來的喜帖，他獻上了祝福和如釋重負般的微笑。
風紀和副班長沒有走到一起，因為有一個外星人喜歡她。
--“我喜歡你……。”
“……對不起。”
“……還是朋友？”
“還是朋友。”--
＊
“娜娜子讓給你了。”風季彈彈手中的香菸，沒點燃，他不抽菸“要不是你先說喜歡她，她跟誰結婚還不一定呢。”
“嘿，我一定是傻了，才一輩子沒有結婚。”他將菸放進嘴裡叼著，隨即皺了皺眉“我一定是傻子才跟你這種貨色做了一輩子的朋友。”
“喂。”風季取下口中的香菸，塞進上衣內袋“說好了等我的啊，那根樹枝斷了，約在它上面那一根吧。”
“說好了要帶我去你家看看的，可不能食言啊。”
“我還是不覺得你是外星人，不過這次就姑且相信你好了。”
“娜娜子很好，你就不要擔心她了。”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
抬頭，看著那張笑得很蠢的臉。
--“ 嗨，我是從外星來的，你是地球人嗎？”--
【ＥＮＤ】
－九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