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東路的薯條

「你是不是變胖了?」   四五的酒保大哥疑惑地盯著我,不知道是冬天的衣服,還是爬上鐵樓梯的聲響讓他選擇用這句話開場。那樓梯早在十年前就破成那樣了,有時還會有老鼠。   「可能吧,幹。」   櫃台旁老舊的電視定在好萊塢電影台,今天有絕地戰警陪我喝酒,沒有阿平。我挑了靠窗的一桌坐下,這裡能同時看到師大和威爾史密斯。   「一杯教父,一份薯條,野格shot。」這樣總共三百三,大哥沒和我說多少錢,只是默默轉身去冰箱撈開過的冷凍塑膠袋。剛過十點的四五有點冷清,這個週末雖不是什麼假日,但也只有另外兩組客人,小口喝著顏色詭異的調酒和玻璃瓶飲料。   「剛好嗎?」大哥一把抓走桌上的銅板和百鈔,一邊把冒著白煙的野格放下。   「對啦,我和阿平都在這邊捐一根柱子了。」   一口乾掉,我走回座位等薯條。   電話響了,但誰他媽的會找我?有臉皮在凌晨一點打給任何人的只有阿平,或者是快死掉的任何人(不包括阿平),但他們今天大概都沒空。碎過兩次螢幕的i8在油膩的桌上盡全力震動,吵得要死。如果這是電影,威爾史密斯恐怕會一邊用N-Word問候我,一邊向桌板開個五六七八槍。   「喂?」   「喂。」   「你還好嗎?」   「打來幹嘛?你不是和,搬去和那個男一起住一陣子了?打來衝三小?」我的回話因酒醉而含糊,介於剛睡醒和剛吐完之間,在五六杯威士忌之後還想裝沒事就會這樣。   「你是不是又喝醉了?昨天你有打給我一次,很晚的時候。」   幹。   宿醉和昨晚的片段記憶不該在這種時候襲來,現在天黑了。為了面子,我不得不趕快在數個聲音和影像中找到線索,這比在空盒堆中挑出一根沒受潮的菸還難。   「我昨天打給你?」讚啦,先裝傻就對了。   「對,三點多。」   「我以為你出了什麼事,早上起來我才看到通知。」   「喔,那,應該是,在喝酒的時候。」   「我先掛了。」   薯條冷了,但我又吃了幾根。   「老哥,再一杯威加汽水。」   走回家的時候,有些早餐店在開門。十月的太陽會在幾個小時內把馬路烤成黏膩地獄,我最好走快點,趕快從半夜的師大路逃回被窩,但步伐快不起來,想吐。大部分故事都不適合以嘔吐或落跑做結,有些卻難逃這種命運。   他們認識,他們上床,他們去幾次婦產科和演唱會,他們繼續上床。   他很愛他,他們上床,他不愛了,他跑去找別人上床。   我是一陣子後發現真相的那個。   床上有點臭,窗簾亮亮的,我把長褲和襪子丟到床腳。   睡前最後一根菸燒到了手。晚點要上班。四五會在五六年之後倒閉,但這時的我還不知道,那個號碼也沒再打來過。   我希望他過得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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