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 all long for beauty

我和S老師的諮商,就一直停在去年的六月。   那是要上矯正器之前,我緊急預約了諮商,希望能在矯正開始前聽取老師的建議,或是,希望老師能夠拉住我。   但這是第一次,老師沒能勸住我。   第一次在諮商室裡,我感受著成為一名諮商師所需要的能力或是人格特質:靈活且有彈性。見我冥頑不靈,老師用了各種方式勸阻。但也是第一次我看見諮商的極限:這一次我沒被說服。   隔天我就上了矯正器,一條漫長的路就展開了,我看不見盡頭。   老師說:「手術失敗了,你會崩毀,不只是崩潰。」崩毀這個字用的如此精準,精準地現在手術前9天的我必須承認,如果手術失敗(我指的是變醜),我可能沒辦法活過,但那天的我不想去看。   老師說,他喜歡的韓國明星裡李鍾碩好像最近去動了鼻子,反而沒那麼好看了。我說我找的醫生是我喜歡的審美,我研究過了,我試著反擊。老師說韓國大明星找得可不也是名醫?我啞口無言。   見手術失敗一說,我沒能動搖,老師開始細數如果我變漂亮的壞處。   老師說,可有那麼好的事情,我變漂亮不用付出代價嗎?變好看可能不是平白無故的,如果我外表變好看,但是我的工作能力一直平平,我願意成為這樣的人嗎?   我在心裡想這可是無稽之談!難道每個整形的人都會從此工作不順?? 然而,近日我的缺點在工作上暴露無遺,我開始試想,如果人生必須等價交換,我又是否真的願意?   見我依舊不聽,老師繼續說,很漂亮的人會有一種焦慮,尤其是年紀大了以後,從前因為外貌帶來的好處會變少,因而產生許多焦慮。老師說很多很美的女孩子都是因為這樣來諮商的,有些女孩美到看著他諮商都會在心裡讚歎他的美貌呢!老師問我,如果你變漂亮了,開始享受很多的優勢,有更多人追求,日後可能也因此有更多焦慮,我願意嗎?   我說,我想我不至於動了正顎就美若天仙,這個說詞對我來說完全沒有說服力呢!   老師接著直指核心,直接說了他不贊成我去手術。「你要知道,手術成功了對你來說不是好事,我可以理解你男友說的,你會一直一直去整形,永遠對自己不滿意。這樣的改變是帶有完美主義的,成功就是一直在餵養你的完美主義。你想想看你國中那次第一名,成也第一名,敗也是那次第一名。」 這一局,老師的策略奏效,開始佔了上風。   我小聲地問「可是,我還是會一直面對、克服我的完美主義,我不能一邊手術,手術成功以後繼續處理完美主義嗎?」我開始沒了自信。   老師笑著搖搖頭。   「可是,可是如果我變好看,我會比較快樂吧。」我開始使用擅長的情緒勒索。如果諮商的最終的目標,是讓我能自主的在生活中感受到快樂的時間變多,那我會快樂的話,老師你能不能支持我?   「快樂,是很虛幻的一件事。」老師搖搖頭。   快樂不是很好嗎?我不太懂。 陷入短暫沉默後,我向老師提及,我第一次去牙醫診所諮詢時,牙醫大力的勸阻我,最後要離開診間時,他對我說:「你很漂亮了,真的。」   當時聽見的我,感覺心臟被戳了一個孔,眼淚差點直接落下。   而這句話,在日後我每個懷疑的瞬間不斷、不斷地回放。   「心心,其實你也可以直接去手術,然後恢復以後就變漂亮地出現在諮商室,為什麼你要一直問姐姐、問男友、問我?你害怕的是什麼?」老師說。   「我怕去手術的我是不是就永遠失去接受真正的自己的機會?」我開始痛哭失聲。   曾經我覺得自己的確咬合不正,有厚道、暴牙以及亂牙的問題,客觀上也是如此,數據顯示是三級咬合不正我也十分吃驚,因為外貌上我也幸運地沒有那麼明顯。但這一切的根源就是無法真正的喜歡自己,接受自己吧。   老師露出了「啊,原來是這個」的表情。老師說,這是小時候的自己啊。諮商已經開始進入尾聲,或許是知道我這次無法被說服,老師提醒我,尤其在我術後疼痛的時候,這些感受,小時候的自己會一直出來。   「那我要怎麼辦?」我說。   「叫他閉嘴,不要吵。」老師的答案令我吃驚,原來我可以叫小時候的自己閉嘴XD   隨著時間開始接近,心底那些不安開始無限地躁動,我已經不知道我是否有能力控制這一切。   這次的諮商在老師無效的勸阻後結束,我向往常一樣,在玄關穿著鞋子,準備離去。   「接受術後那些不舒服、疼痛,也是一種接受。」這句話成了去年六月至今,老師在諮商室裡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接受生命中的疼痛、痛苦,也是一種接受。     - 後記之一: 距離手術已經剩下九天,脆弱的時候,我總在心裡不斷質問自己:「為什麼你就不能喜歡自己?」   如果這一個坎我能跨過有多好?   「心心,你如果一輩子就帶著這個下巴會怎麼樣?」那天老師也問了我這句話,而直到現在我也一直如此問自己,卻無法回答。   「如果這次你決定不去手術,我們就把這件事情放下好不好?」老師經常使用這個句型,「這一次我們一起放下好不好?」放下媽媽,放下相信世界有所謂的最好…但每一次我都沒辦法真正地放下。   剩下九天,我要跨過去或是坐在這裡?   我很害怕,我不知道。   愛自己、接受自己成為我永恆的課題。每次回家行經廟宇,我流著淚祈禱:「手術讓我很無助、害怕,希望袮保佑我手術順利,變成我喜歡的樣子,我願意用餘生,去努力完成、圓滿接受自己的課題。」   - 後記之二: 昨天到了診所做最後的術前3D模擬。我喜歡這位醫師的美感,不只是術後案例,甚至是診所裝潢風格,而第一次長廊上的一行字吸引了我的注意:   “What is that we long for at the sight of beauty?” We long to be beautiful……   Friedrich Nietzsche Human, All to Human:Part One, 149.   beautiful後的刪節號顯得刺眼,某個部分的我驅使、指引我查了尼采接著說的話。   “We think much happiness must be connected with it. But that is an error.”
mega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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