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生沒有被槍指著過。
想像一下就好。
你一個人沒有武器沒有防備,高舉雙手,忍住每秒幾千次想拔腿就跑的念頭,站在一個槍口前面。槍口對著你。對方隨時可能會開槍,或是用爆裂物攻擊。想像那個痛,想像死亡。
那是什麼意思。你學校的報告不用交了,工作不用去了,你的日常瑣碎小情小愛家人朋友再也無關。
繼續站在那裡意味著可能失去一切。為什麼你還在那裡?
居然是因為,你不捨得你今天離開那裡,明天必須親眼看著你的國家敗壞。
你看他們,一個一個都不是英雄,有著一般人的苟且與害怕,擠出一般人可以擠出的所有勇敢,拿保鮮膜和護目鏡抵擋胡椒噴霧與催淚彈,拿皮膚和血肉面對現場一場一場的爆炸。
還在唱,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
#香港加油
#絕食開始 #罷工罷課開始
我是懦弱的人。勇氣是如何稀缺。
我只想要活在一個國家,承諾我,不用拿命跟槍桿子搏,就有免於恐懼的自由。
這一生沒有作過幾次衝組,沒有被抬過幾次,不曾真的跟警察熟練地交手。
連 318 運動的時候都主要只是在比較衝突性不高的現場跟其他人 24 小時輪班寫論述跟宣講。
縱使如此都還是記得那種害怕。黑壓壓的看不見面孔的警察群,只是拿盾牌沒有毀滅性武器就讓人深及心底的恐懼。
也沒辦法忘記 324 行政院血腥之夜。那一夜我逃了。
午夜左右,風聲鶴唳的時候現場在說,我們坐下來把手勾著手。我沒有坐下來。我沒有辦法控制我的身體一直想要站得遠遠的。現場一直傳出有人在建築物的另一端被打到頭破血流。
鎮暴水車從廣場那一頭開過來,過了很久,開始噴水。
開始噴水的那一個瞬間之後我的記憶就消失了,回過神來才發現我正在拚命逃走。我甚至不記得我已經像那樣沒命地跑了多久。
停下來的原因是因為,很羞恥。非常羞恥。
因為我看到一大批在現場的義務醫師群,穿著白袍,朝著跟我相反的方向狂奔,現場一陣混亂,有人受傷,他們要去。
停下來才發現我左邊有一個瘦小的身體。
正面瞪著水車,大哭。嚎啕大哭。非常宏亮肺活量超好的大哭。
「**我的國家怎麼會變成這樣啊!**」
哭了一段他大叫。
「**像共產黨一樣啊!**」